2010江文也在廈門
2010年6月11號我受邀參加了在廈門舉行的「江文也百年誕辰紀念活動」,這個活動我早在一年前便有耳聞,但詳情要到大約兩個月前才比較明朗。這個活動的主辦單位有五個,包括了中國中央的文化部到福建省政府,而承辦單位則有中央音樂院、廈門市人民政府、龍岩市人民政府、福建省委宣傳部、福建省文化廳、福建省教育廳、台灣作曲家協會、台灣音樂教育學會。活動內容則包括了記念大會、江文也圖片展、江文也音樂作品學術報告會及江文也作品音樂會。我受邀的主要任務是在「江文也音樂作品學術報告會」中做一篇「學術報告」。
6月11號早上的紀念大會在「廈門市文化藝術中心美術館」一樓大廳舉行開幕式,台上坐滿了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相關領導,台下坐滿了來自各地的代表及當地的一些學生。在台上台灣作曲家協會的代表是潘皇龍、台灣音樂教育學會的代表則是陳中申。
紀念會議開始後,台上各級領導也個個按照安排講話,其中中央音樂學院副院長周海宏的發言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他指出:「為何一位具有才華的作曲家,要為中國政治、社會、文化劇烈變化的時代,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 」周副院長的講話令全場為之動容!可能還是因為有些許顧慮,沒有明確的談到江文也所受的慘痛代價是如何造成的?
會後,至二樓參觀江文也圖片展。圖片包含了江文也一生。可惜在東京的圖片仍然缺少。但能有這樣規模的展覽已相當不容易。
下午三點的「學術報告」在「文化藝術中心國際報告廳」舉行,第一位是中央音樂學院教授蘇夏,他是全程參與從1990年在香港開始的「江文也研討會」以來至今,陸續在台灣、北京開過五次會議的維一一人。蘇夏教授的發言是對每一次的會議做一個說明及評論。費明儀女士則是把香港如何開始接觸到江文也及江文也的作品到第一次的江文也討論會做了一個敘述。兩人雖然都提到了我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但仍然感覺得到大部分聽眾,尤其是學生及年輕的一輩對何以江文也被消聲躡跡了三十多年?又如何會在最近被重新提起的原因依然不解。
於是我臨時將題目更改為 《江文也復興的初期活動(1981-1995)》,把江文也因為生在日本統治下的台灣、在日本音樂界出了大名、得了世界作曲大獎,因為文化認同到北京定居、日本戰敗後依然選擇留在北京,可是卻因為他的出生背景被國民政府認為是「漢奸」、之後又因為是日本人、台灣人的背景在中國政治運動中吃盡了苦頭,以及被兩岸禁聲達四十年之久的歷史,簡單扼要的向大家做了一番簡短報告。
隨後也敘述了自一九八一年在台灣媒體重新開始的報導,及在紐約我家中以沙龍音樂會的方式開始,掀起了「江文也浪潮」的那一段歷史。這一段因為在台灣也沒有正式的描述,因此附錄在後:
「音樂家江文也先生的樂譜,在紐約音樂界朋友的熱心支持下,於今年
雖然只是家庭式的小型音樂會,但對江文也而言,是他三十年來頭一回把作品公開於世。這個發表會能於短期內付之實現,不僅是臥病北平的他作夢都不敢想像的事,就是身在海外的我,對這回能邀請來四位有成就的音樂家參與演出,也感到意外驚喜。」
對身為音樂家的我,也是「意外驚喜」。1981 年
韓國鐄先生1980在年前後正積極在研究中國近代音樂史,接觸到台灣光復以前留日的兩位傑出的音樂教育家柯政和與作曲家江文也,韓先生在美國各大圖書館收集到不少有關兩人的資料與樂譜。
謝里法先生則是在研究台灣日據時代美術史時因為一張台灣前輩畫家郭柏川先生的照片中接觸到江文也,因為好奇對江文也做了一些研究,也因此與江文也本人及江文也家屬也有了接觸。
而我自1978年在紐約攻讀博士學位時,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下住進了齊爾品(Alexsander Tcherepnin,1988-1977)在紐約的公寓,也為齊爾品夫人李獻敏女士整理齊爾品的遺作。因為一門課的要求,我開始研究編撰齊爾品的作品主題目錄時,卻發現齊爾品與中國三零年代作曲家的關係,因為他在中國舉行了一個叫「齊爾品徵求有中國風味的鋼琴曲」的比賽,讓的當時還是音專學生賀綠汀的作品「牧童短笛」成為中國鋼琴曲的經典。他還在日本東京成立了一個出版社,專門出版中國與日本年輕作曲家的作品。當時在日本作曲家中有一位名叫Bunya Koh 的作品讓我我十分驚訝,他的作品個性鮮明,技巧新潁,在那些作品中顯的相當凸出。但他的姓名Bunya Koh卻又與一般的日本姓名極不相同,請教了李獻敏女士後,才得知Bunya Koh就是江文也,是台灣人!我又驚又喜,驚的是為什麼這樣的作曲家在台灣竟然沒聽過他的名字及他的音樂?喜的是在1930年代中國人就有與歐洲前衛同步的音樂作品!因此開始對江文也做了一些研究,對他的境遇甚為感嘆!
1981年3月底,三人終於在紐約見了面,談論中都覺得江文也的音樂應該讓人聽到,大家才能從他作為一個作曲家的角度去評論他。因此就開始了要演出江文也音樂的念頭。要演出就先要有演出場地,雖然曾考慮過向財團申請補助金的事,但後來由於時間的關係,加上紐約場地租金昂貴,也想到很多人仍不知道「江文也」是何許人物,以及其他的因素,就放棄了這個想法。還是先聽到江文也的聲音再說吧!仿效十九世紀歐洲藝文沙龍(Salon)的作法,就決定先在我家中演奏一些較小型編制的曲子。因此就有了5月2號在我家中的演出。
演出的曲目雖然只有鋼琴與聲樂,但包括了江文也早期在日本的鋼琴曲《三舞曲》(1936)、《十六首斷章小品》(1935-36) 、獨唱曲《台灣山地同胞歌〔生番四歌〕》(1936)等。中期在北京的《唐詩-五言絕句九首》(1939)、《唐詩-七言絕句九首》、《宋詞李後主篇,蘇軾篇,李清照篇,吳藥篇》(1939)以及晚期的鋼琴曲《鄉土節令詩》(1950)。參與的演出者有鋼琴家蔡采秀、郭素岑、蕭蕙芬與聲樂家高為量。
參加這場音樂會的的約有三十人,有江文也的舊識鋼琴家高慈美女士、以及聲樂家高雅美女士、合唱指揮蕭碧珠女士、佩斯大學(Pace University)音樂系教授Robert Chase,文學評論家洪銘水教授、當時世界日報的編輯朱婉清女士、畫家朱曦先生夫婦、「新土」雜誌社的陳憲中先生,一些外國朋友……加上幾位從事戲劇及舞蹈的青年,在面的方面幾乎涵蓋了當時在紐約華人藝文工作者的代表。
音樂會完了之後,台灣,美國的華人報紙都以相當的篇幅報導,並且重新介紹了江文也這個被遺忘的音樂家,許多音樂家開始尋訪江文也的樂譜。江文也這個人與他的音樂作品再次吸引了人們的注意。以后許多有關江文也的文字陸續出現。但是當時的政治情況是台灣尚未解嚴,大陸也剛「開放」,政治環境不像現在自由,在海外「江文也」雖然很快成為音樂界談論的焦點,在台灣與大陸的禁忌仍然存在。
韓國鐄對1981年開始大家對江文也這個人與他的作品再次注意的現象,用「江文也的復興」來稱呼。「江文也的復興」的主要目的,是還給江文也「作曲家」 、 「音樂家」的面目。
1984年美國洛杉磯的台灣出版社出版了《現代音樂大師 江文也的生平與作品》,這或許是第一本有關江文也的文集,收集了十八位作者二十五篇長短不一、觀點也不盡相同的文章。1985年香港上海書局出版了胡錫敏的《中國傑出音樂家 江文也》,對生平的敘述簡短,並且附錄了八位作者八篇有關江文也生平或作品的文章,還附錄了江文也的《台灣舞曲》總譜。
繼1990年在香港的第一次江文也研討會之後,1992年在台灣由台北縣立文化中心主辦了「江文也紀念音樂週」,內容包括了舉辦「江文也學術研討會」、出版「江文也文字作品集」與「江文也音樂手稿集」、及「江文也音樂會」。「江文也學術研討會」是1990年香港討論江文也的學術研討會的延續。《江文也文字作品集》是兩岸三地第一次出現以繁體中文呈現江文也的文字作品,《江文也音樂手稿集》中所收集的數量雖然不完整,但也相當珍貴。
1995年在北京中央音樂學院又舉行了一次「江文也學術研討會」及音樂會。這場研討會的舉行可以被認為是「江文也的復興」的一個里程碑,中國與台灣終於打破了對「江文也」的禁忌,雖然對「江文也」仍有許多分歧的意見,但可以公開的談論「江文也」、可以全場演出「江文也」,卻是開啟了一個能重新對「江文也」音樂客觀認識、評價的芬圍。………
我的報告正好給蘇夏教授及費明儀女士的報告作了一個補充說明。接著福建省華僑大學藝術學院院長鄭錦揚教授對江文也祖籍做了令人驚嘆的詳細考據。在排定的學術報告人報告完了後,主持人也特別讓來自台灣的吳玲宜、林衡哲及來自日本的劉麟玉發言。
當天晚上,在廈門的「宏泰音樂廳」舉行了「江文也百年誕辰音樂會」,節目上半場包含了:合唱曲《鳳陽花鼓》、《平沙落雁》;鋼琴曲《北京萬華集》選曲、《七夕銀河》;男中音獨唱選自《生番四歌》中的《酒宴》、《鳳陽花鼓》;女高音獨唱選自《林庚抒情歌曲即》的《春野》及選自《唐詩七言絕句》的《江春即事》;鋼琴三重奏《在台灣高山地帶》;下半場是四首管弦樂曲,曲目有《台灣舞曲》、《汨羅沉流》、《田園詩曲》及《俚謠與村舞》分別由胡詠言及陳澄雄指揮廈門樂團演出。
除了江文也成名曲《台灣舞曲》外,都是1938年江文也移居北京後的作品。當晚的演出令人印象最深的是鋼琴三重奏《在台灣高山地帶》,由王鐿文擔任鋼琴、寕方亮擔任小提琴、楊一晨擔任大提琴演出。他們是當晚演奏者中最年輕的一組,但他們的演出細膩、且充滿了情感,令人為之動容。楊一晨是江文也的外孫。
儀式簡單隆重,約莫一百人與會!我們參觀了「春暉樓」,裡面只有簡單的族譜,除了江文也的高祖、祖父的相片外,只有江文也的相片及簡單的事跡介紹。這個儀式事前的準備顯然相當的匆促。事後得知將「春暉樓」作為一紀念景點的決定,也是在之前幾天的事!高南村純樸、安靜、美麗,但此後可能不得安寧了!
用過午餐後,我們一行人又坐了三小時的車回到廈門。江文也的百年誕辰紀念活動到此算是結束了!
從1981到2010歷經了無數音樂家與音樂學者的努力,人們對江文也的生平重新有了認識,江文也的音樂也再次在各地演出。有許多活動對提升江文也的能見度都有很大的貢獻。
2010 年在廈門舉辦的「江文也百年誕辰紀念」是「江文也的復興」30年來的最高峰!也應該是還給江文也一個音樂家、作曲家面目的代表年!「江文也的復興」這個稱呼似乎也應該劃下句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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